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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叫杨和青,1933年正月十九被地主害死,财产被掠夺一空,母亲只得给我招了继父。继父好逸恶劳,把我家房子卖了,钱也骗走了。6岁起,我就过着“流浪狗”一般的生活。到1945年我17岁的时候,被抓了兵,生活再次发生改变。
短暂的抗战经历
1944年,我16岁。
抵抗日军的国军要充实队伍,到处抓丁,我流浪挖煤的煤窑上经常都有抓丁的人出现。村寨里的人们白天轮流放哨种庄稼或挖煤,晚上扛着弯刀木棍到山沟或岩洞里躲抓丁。
年关要到了,加上抓丁的人已将我“挂号”,我不得不穿着草鞋、冒着大雪前往织金的外公家避风头。
走了两天才到织金。我正在一边烤火一边听外婆说话,十几个人就围住了外婆家的房子。几个人进来了,连草鞋都不让我穿,连拉带绑,把我押走了。外婆哭着求情,那帮人就放枪恐吓。那一天,我记得是1945年初(民国三十三年腊月二十六)。
训练3个月后,我被编入国民革命军九十四军四十三师搜索连,开赴湖南武冈,追击日军……不到一周,我们就追到了广西龙胜,之后到了长蛇岭。鬼子要往北面撤,我们死死咬住不放,战斗打得很激烈。战斗结束后,我才知道,一二一师三六三团最后只剩下7个人……
日本人被我们追得基本上不抵抗了,田间、路旁、草丛,一路丢下干粮袋、空水壶、饭盒、折断的刺刀、击穿的钢盔……
日本兵见牛杀牛,见鸡杀鸡,沿路铺子被他们洗劫一空,田间的稻谷也被他们割去喂马,一个大约有10多户家人的小集市还被他们放火烧成灰灰。
最残忍的是那个小姑娘被杀的事。
一条山沟里有几户农户,年轻的跑光了,剩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守着双目失明的老奶奶。日军路过,要强奸小姑娘,小姑娘不从,与鬼子撕打,鬼子就用刺刀刺了小姑娘两刀,人伤得只剩下半条命,老奶奶守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一直喊着孙女儿的名字……1945年8月日军投降的消息被证实,九十四军军长牟廷芳向我们部队训话说,日本人要投降了,要我们去上海受降。
我随军到了上海看到,凡是日本人的窗口、营房,到处都插满了白旗。那些可恶的日本兵呆在房间里,个个都像缩头乌龟。
重新“站队”
1945年10月,我所在的部队调到北平,驻守石家庄、山海关一带,搜寻流散的少数日本兵,接管日军留下的营地、仓库、码头……
1948年,我进入国民党新组建的骑兵部队,开往辽宁新民、漳武一带作战。
一天天不亮,夜行军100多公里后,我们进入一个村庄埋锅造饭。饭做好了,刚端上碗,村庄突然被包围,我们立即翻身上马冲出村外,一口气跑出30多公里。清点人数,连人带马少了18个。还没有歇好,唐家庄方向的炮火又密集地轰过来,骑兵连全部被冲散。我骑的战马的肚皮被炮弹炸了个洞,肠子都脱出来了。我顾不得了,用皮鞭猛抽战马,冲过沙河,战马倒地死了……这时,只剩下李树成和我等3个人。我们都不识字,不知要去哪里,只好朝着大平原方向走,饿了就去老乡家要饭充饥。
不知不觉,我们走进了解放区朝阳,被关卡截下后送往解放军团部。团部组织我们学习“为谁扛枪为谁打仗”,我说起在故乡的种种遭遇,然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投入辽沈战役。
阵地上弹药吃紧,连长要每班抽一个人去3公里外的地方扛炮弹。我们班让刘汉义去。临走,考虑刘汉义个子小,扛不动一箱炮弹,换我去。
我扛着炮弹转到阵地时一看,炮台被炸得一塌糊涂,班长与刘汉义倒在血泊中……就是这种拼法,我们的部队全歼了国民党王牌军12万余人,活捉了化装成商人逃跑的廖耀湘。
一个月后,部队转移到北平、天津一线的平津战役主战场。
平津战役结束后,我们部队驻扎在北平郊外固安县城西边的一个村子里。因为连队补充人员多,部队便开展教育活动,让我讲自己的苦大仇深。我从父亲反抗地主遇害、大姐被迫当童养媳、妹妹被迫当尼姑讲起,讲到自己九死一生地走进革命队伍,整个会场的人都哭了。
忆苦结束后,班长把我叫去,说:“我们都是一棵苦藤上的苦瓜,要想自己和大多数人都不再受苦受难,就得争取参加中国共产党。”
当时,我觉得奇怪,说,我不是参加了吗?
班长说,参加军队只能算革命战士,还不算共产党员。
1949年1月31日,两次立过战功的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湘西剿匪遭冷枪
1950年,湘西大规模军事剿匪基本结束,部队分散发动群众搜剿残余土匪,我带领一个排追击顽匪中队长冷彪。
冷彪被追到一个山洞里,我带人把洞围了起来,反复喊话,冷彪无动于衷。我找来寨中一老者打探。老者说,洞叫鸡肠洞,洞中有洞……我把爆破筒捆在竹竿上面塞进洞里,拉响导火绳,然后带领5个人进入洞里,又往洞深处扔了两包炸药、20多颗手榴弹……
继续摸索时,我感觉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估计是冷彪,我连发了6发子弹,冷彪终于哭丧着出声了。就在这时,跟随我进洞的一个当地民兵向我连开4枪,其中一发子弹打穿了我棉衣的肩膀。紧接着,那民兵又朝我开了两枪。我摸到开枪民兵跟前,抓住他的枪和手,用枪托揍了他几枪托。 出洞后,一位50多岁的大娘悄悄告诉战士说:“你们队伍中有个人就是冷彪的亲舅子,叫李小东。”原来,在洞内连续朝我放枪的就是这个人……
血洒朝鲜抗美战场
1951年4月,作为入朝第二轮预备部队,我跨过鸭绿江,经过14天急行军,抵达集结地。
当年7月10日,停战谈判开始,但美国的无理要求导致谈判中断。之后,美军扬言“让飞机坦克大炮去辩论”,火药味渐渐浓了。
8月18日,美军发动夏季攻势,没想到却遭到援朝部队的重重打击。
9月29日,美军向入朝四十七军的防御阵地发动秋季攻势,天德山高地、418高地成了美军重点攻击的目标。但任凭狂轰滥炸,我所在的一四一师四二一团二营仍然牢牢控制天德山。
1951年10月3日,在激烈的争夺战中,一枚手榴弹落在我机枪的正中,机枪被炸毁,我眼部和头部被炸伤,血流满面……当天傍晚,我第二次被炸弹炸穿背梁,炸出鸡蛋大小的一个洞,人一下子倒在血泊中……
夜幕中,战友们以为我牺牲了,把我和牺牲的战友摆放在一起。半夜,我苏醒过来,听到枪炮声还在耳边响,我伸手向左右摸去,全是冷冰冰的尸体。我想从死难战士的身上找枪弹了结残生,但没有找到。
10月4日,天快亮的时候,剩余的战士准备撤离,副团长要求搜寻受伤战友,不允许丢下一个人。战友们搜寻时听到我还在呻吟,才把我从尸体堆中背出来,送到伤兵集结地的一个山洞里。
伤兵是通过从中国运送军用物资的汽车转运回国的。伤兵多,车辆少,我迟迟没有得到回国。在缺医少药的条件下坚持到了第6天晚上,我便咬紧牙关,躺在地上往山洞外面爬,爬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到离停车处还有30来米的地方。我当时就抱住一个朝鲜民工的脚,让他把我背上车。
这一回,我终于从烽火连天的朝鲜战场上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从朝鲜战场上回到祖国以后,我先后在陆军医院、中苏医院医治了一年,虽然治好了,但成了终身残废,被定为二等甲级伤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