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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老妈说,雪子,你爸要减肥呢。
我撇撇嘴。平日里,出于对老爸的健康考虑建议他减肥,老爸老妈统一战线,那叫一个反对,今天竟然说减肥,骗谁呢。
老妈在饥饿与贫乏中度过童年,曾眼见着老家的乡亲父老因为少吃而形容枯槁,也同情地提起过因为骨瘦如柴而百病丛生早已离世的同事,所以多少年来,她一直坚定而执着地认为,太瘦不好,胖是富态,能吃是福。
而对老妈,老爸最让她骄傲的,也莫过于那福态的身相。
据说这减肥,追根究底缘起对门邻居曹大叔。曹大叔跟老爸是铁哥们,两人性格相像,体重更有一拼,老人家前些日子突然发病住院,同样高糖高盐高油脂的饮食习惯,让曹大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偏瘫了。之后,去医院探望的我老爸便受到了在场医生的严重警告,吓得老爸即刻上上下下查了个遍。结果不言而喻,血糖高,高血压,血脂超标,血浓稠得像粥一样,再加上一侧颈血管过细,再不注意就真是步入曹大叔的后尘,下半辈子要依靠他人的照料了。
老妈在餐桌那头上上下下打量老爸:咋,明明是福态相,病能是因为胖?她老人家倏地站起来,摆着手臂,很有些气势地嚷:不能听那些医生的话!人都是让他们吓病的!还减肥,减个头,老宋,吃!
老妈的话还没说完,老爸的筷子就夹到了肉,可没等肉送到嘴里,刚刚落座的老妈又倏地站起来,急急地把老爸拖到体重秤上:你再称称,我看看多少。
老爸咕哝,这都称了多少遍了。他迈上体重称,老妈低头一看,两人一起沉默。许久,老爸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嘀咕,还没等我听清说的啥,老妈已经叹一大口气,一边极不甘心地把桌上的红烧肉收进厨房,一边下着莫大的决心,好吧,你减,我支持。你要成老曹那样子,说实在的,还真是遭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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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老爸,减肥的第一要事,便是节食。这事儿,对老妈来说是一道心理上难过的坎儿,而对习惯海吃的老爸又何尝容易,让他少吃点,也真是比什么都难。
老妈陪老爸去看市里最权威的营养科专家,大夫问询之后很具体地开出了每餐的摄入量,然后谆谆叮嘱:可以少吃多餐,但不可以乱吃零食,肉蛋类严格控制,绝不可以喝高热量饮品……老爸怯生生地插嘴:喝点酒行不?
他还想保留点喝酒特权。
白酒热量高绝对不行,葡萄酒嘛,大夫停顿之后,终于笑眯眯地说,要不,每天吃几粒葡萄吧。
我爸吃葡萄向来是用小盆计数,这量词突然改成“粒”字,老妈扭头看看老爸,两人无不是目瞪口呆。
走出医院的门儿,老爸灰着脸,垂头丧气。到了家,这个沉默一路的老人突然爆发,先是说某健康栏目讲过喝红酒能软化血管,抑制脂肪吸收,又助消化又减肥,这庸医怎么能说不可以;一会儿又怒摔说,不能吃饱饭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还真是不如顺其自然,死也不要做饿死鬼;再来就拍着胸脯保证,比从前少吃点就是了,没必要按医生说的做。
而此时,老妈她一声不吭地等老爸发泄完,开始有条不紊地发表她的观点。其一,这大夫是全市最好的营养学专家,权威性自是不必怀疑。其二,关于人生乐趣,可以再去看看对门老曹,确定可以忍受他的生活质量,我们放弃减肥。其三可是你自己说的……
在我去洗手间的功夫,听到老妈隐约提到我的名字,出来时,老妈已经阐述完第三点,老爸则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一副认栽的表情。
我问老妈,你说那第三条观点似乎是压轴的杀手锏啊,还是老爸自己说的?说来听听?
老妈白我一眼,不语。
老妈买回一个做烘焙用的电子称,用以保证老爸每天所需营养的正常摄入,尽量做到能少一分,不多一点。每顿饭前,先在电子称上放一个盘子,去皮清零,主食,蔬菜,肉,蛋,一一计数。每当这时,老爸便如小气的孩子般,眼睛在数字跟饭菜之间上下扫动:这块,我要这块,这里骨头少一点……
我一边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把自己的饭菜划拉一点给老爸:来,爸,循序渐进啊,稍微多吃一点没事的。
老爸皱着眉头,正义凛然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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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与老妈饮食习惯不好,早餐正儿八经吃主食,午餐更是炒菜配上肉蛋汤,丰盛无比,晚饭跟午饭一样隆重,再配上主食,哪有不胖的道理。而如今,健康的理念,要完全颠倒原来的饮食结构,做到平衡膳食,把每日摄入的营养素、餐次和热量科学地协调分配起来。瘦多少斤不是目标,培养并且坚持健康的饮食习惯才是最终目的。
这话说着简单,对于老爸,却是考验意志力与耐心的活儿。老妈说,老爸在街上遇到一位老乡,那气质颇佳的小胖老太太是某大学教授。几句扯上了减肥,鉴于老爸口口声声喊饿,小胖老太太不无鄙夷地拖长声音:你说说,一顿吃多少才算饱呢?
老爸不明就里,以为遇到知音,便两眼放光地描述他喜欢吃的菜肉饭食,那老太太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插上话,竟也是满腔的委屈:你饿,我还饿呢,这年头,谁还能吃饱啊!
一边的老妈惊讶万分,却见这小胖老太太两手一合,气愤地比划出半个拳头那么大的一团,义愤填膺地说:就这么一点!一大点!我中午就吃这么一点馒头,下午还有课!谁不是饥肠辘辘!谁不想吃!我都不敢,你敢?你看你这身肉,这大肚子,能吃吗你?
老爸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老太太能说出这番话来,唯唯诺诺之时,老太太又一个冷笑:老宋啊,不是我说你,你弄弄明白,到底是饿还是馋?继而,老太太转向老妈:我说雪子她妈,下次老宋再喊饿,你用清水煮一棵西兰花,让他吃,吃到不饿为止!
那晚晚归,老爸老妈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沉默,还在玄关换鞋,我便听见咕噜噜的声音从他们的肠道中传出来,此起彼伏,如同一曲隐忍的赞歌,让我忍俊不禁。
谁的肚子叫?我问。
是我吧。老妈欠了欠身。老爸接过话头,我的好像也在响。
过了一会儿,老爸吞口唾沫,很艰难地说,真是挺饿。
我也是。老妈回应。煮棵西兰花?
老爸说,不。我睡觉去,梦一下明天吃什么。
最艰难的第一个星期老爸熬了过来。成效很明显,体重掉了7斤,这让他信心大增,又配合节食学起了打太极拳。一个月后,老爸心理与生理均适应了这种倒金字塔的饮食结构,饭后体重已经减到200,作为额外红利,老妈的体重也轻了8斤。
3个月后,老爸的体重稳定到188斤。他的脸不再浮肿,肚子小了下去,身体轻健,肩颈腰椎压力都得到缓解,常年服用的降血脂药也停了,血脂只是轻微偏高。老爸喜滋滋地拍着胸膛向我炫耀:雪子,将来你有孩子了,老爸带!这体格,为你服务10年绝对不成问题!
卓越的减肥效果,令周围的每个人都对老爸敬佩不已,再去营养科,大夫说,老爸超额完成了“不大可能完成的指标”,这样的毅力与决心不是每个要减肥的人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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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老妈跟我吐露了一个关于老爸减肥的细节。
那是曹大叔病后,老爸前去探望,见曹大叔的女儿累得脱了形儿,说几句话的功夫,她竟疲乏到跌到床头眯了一觉。老爸心疼,回家郑重其事地决心:我不怕生病,更不怕死,可我怕雪子为我受累。所以,从今天起,我减肥。
至此,我终于把老爸当时决定减肥时,低声咕哝的话以及老妈发表观点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连缀起来。那是同一句话,简单,平常,却让我落泪。
他们说,得了病,将来可是要雪子遭罪伺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