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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雪蕾诗歌及评论
连通器
我在这个世界睡着了
从另一个世界醒来
床下300米的地方，是哗哗的大水
一条无极限的河流
一些船只和面目熟悉者
有的上船，有的上岸
他们很忙，从来不看我
他们唤着彼此的名字
每唤一声都令我额头发烫，鼻尖发酸
差点哭出声音
一阵成腥的浪花，封住了我的嘴
我睁开俗世的双眼，略感头晕
那里的涛声，还在拍打着血管
我有时比你高，有时比你低
那是因为我们用落差，息息相通
鹅卵石
桃花流水那么轻
出家人在溪中一打坐，就是千万载
仿佛早已寂灭了心跳和呼吸
朝霞和夕阳无法给它们染上红尘
它们体内的时间如舍利，灰白洁净
明月沉入水底的时候
能听见集体诵经
我相信这些存在
大醉后醒来，是凌晨时分
时间滴答
一丝一丝从天花板滑落
迎春花、桃花、梨花，从窗户外面挤进来
小红鲤、金鲫鱼
含羞草一样地弯转着身体和鳍
渐渐向我 靠拢
停在我的床单、被子和秀发上
我相信这些，都真实存在
置身于特定的环境
我们的眼睛，能跟婴儿一样清澈地照见
我相信它们一直庇护着我
偶尔让我
说不清缘由的安静，或者突然战栗了一下
春光
三月，如果我能
站得和明月古寺里的那个人一样高
或者和匍匐在地面的蚂蚁一样低
我就能够看到
灵魂在搬运春光
雨水透明的孩子
点亮泥土，把乳汁送上人间
大河颤抖着奔跑
点亮燕子，回家的地图
小草鹅黄嫩绿的手指
点亮我体内，呜咽的油灯
而我能点亮什么
难道是百年后的磷火吗?
我双掌合十，默念了7遍南无阿弥陀佛
小蝌蚪把水草认做妈妈
我为什么不能捧出一颗真心
把路过的每一个人当作亲人
笑脸相迎，肝胆相照
崇恩她
我逐一告别命中的落叶飞花
却从未离开山高水长的绕塔而行
亲人们走失了
我来找过，里面却总是空的
我在你目光里一点点长大
那些不期的风雨
总是被你亲人一样遮挡
我一次次地拾级而上
在不同的高度
我的影子，已一寸寸印进塔壁
如果有一天我再没能回来
孩子，你不要害怕
我已经把最隐秘的通道打开
我正在上面看着你
哥哥
新年一过
哥哥就开始忙着用花草布置他的家
他要赶在清明之前
给我铺好一条春风的路
我对着一块竖立的石头喊哥哥
声音好像被吞了进去
我的脸颊滑落两条滚烫的河流
一条很幸福，一条很苍凉
哥哥用花的杯子接了
再用绿叶摇了摇头——羞羞
我不知道生与死，哪一个更接近大地的真相
世上早已没有哥哥了
但是爱一直还在
墓碑上悬挂的新鲜露珠
仿佛都有了心跳
我原本是没有重量的
地球上我是49公斤
在太空里，我是失重的
在你心里，我有时轻如鸿毛
有时重如泰山
我终于知道自己原本是没有重量的
那些重量都是你们给我的
我像一枚挂在尘世的果子
压弯的只是亲人的枝条
陨石
没有一朵花，一只鸟
时间的门扉
在光的焚烧中关闭
也许我是亿万年前最亮的星星
怀着你不眠的凝望
可我不想，与这个世界纠缠在一起
人问没有通往天堂的铁轨
我跌落的地方
夜色费力地打着补丁
我不在那里，我也不在这里
你只能看到
漫山遍野的石头
浮生
最初的生命
是被母亲的羊水浮起来的
在一个更大汪洋中
必须学会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母亲给了我身体
却没有给我游动的鳍和呼吸的腮
抓住你是我的错
你也是浮沉中寻找那根稻草的人
这一生，被风押解的一场雨
幸福的、悲伤的血珠子
总是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