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阅读:《荆轲刺秦王》可能创造了一个吉尼斯世界记录:一个大投资的商业电影弄出了三个版本。一个是1998年10月8日人民大会堂版,这个版本只公开放映了一场(这也是记录)。这个版本只有几千人看过,国内的恶评如潮大多是基于这个版本。根据我估计,到现在为止大陆看
修改后的《荆轲刺秦王》故事说得比日本版清楚些。最后的荆轲刺秦也突出多了,从易水送别到图穷匕见都更有起伏,也更符合观众的期待。但是就我看有许多地方电影语言倒不如原来那一版舒服。由荆轲被雇佣转换到荆轲杀人一场,用了两个较大的景别接在一起,加上人物的头发、服饰都差不多,让人一下分不清。原来的杀造剑人一场是用一个锤打烧红的剑的特写开场,交代清楚,镜头语言上也比较匹配。现在把杀人的场面放了许多到荆轲的闪回中去,以表明荆轲不肯再杀人的心理依据,但这种很经典的电影语言倒跟这部影片不是很贴。比较随意的闪回也出现在荆轲脑中,后面荆轲决定刺秦一场出现了赵国被秦王踏灭时的惨烈景象,是黑白镜头。但这是赵姬所见,那时荆轲并没有去赵国。
我听到部分的观众反映和媒体评价还是看不懂,不好看。就我自己来说,跟上影片的思路也是很困难的,一遍一遍地看,试图去理解导演的意思。以至于我说新版本故事清楚多了的时候朋友不信,说我看了三、四遍碟,加上看胶片,脑子早就被洗好了,什么话听这么多遍也成为真理了。
我说清楚多了,是指陈凯歌要说的事清楚多了,并不是我喜欢或认同这个故事和其中的那点意思。但是朋友跟我具体讨论为什么不喜欢,我往往一下说不出来。面对《荆轲刺秦王》,我觉得无处下口。
为什么呢,因为陈凯歌的这部影片使用的是一种非常暴力的美学,它用了暴力的美学来进行形象护秦。他的人物设计、动机编排、历史解释、叙事方法全是他自己的。这种不按理出牌、全面自说自话的方法击碎了我的正常话语系统和对自己的常识的自信,让我在这种“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自信和霸气面前总想双膝一软拜倒在地。当他一处两处这样写的时候我还可以说这里我不理解,那里故事说不通。可是当它通篇都自说自话,硬做反面文章,我就很容易怀疑自己愚笨。荆轲行刺时头发上系满了小铜铃,我就觉得似乎违反常识。古代人都是短兵器、冷兵器交手,要进行近距离肉搏,要是敌众我寡就更应该出其不意才能活命。荆轲这样做是不是指望人家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大师到了,就闻风丧胆?我看到影片这样写就先怀疑自己。心想编剧一定是有出处的。
人物也是这样写的,完全是导演意念的传声筒。秦始皇说的话和行为都是我不好理解的,动机和感情随时在两极跳跃就是性格多面了?秦始皇有这么伟大、仁爱吗?我觉得影片应该叫荆轲护秦王才对。为了突出秦始皇,安排了一个赵姬来爱他,辅佐他。这个赵姬不是人,
她是九天神女下凡尘。在当时那种交通十分不便的情况下,她可以要出现在那里就出现在那里。她在秦国和燕国都没有正式的身份,可她在这两个国家都被称为夫人,而且在这两个国家都可以差遣国家监狱的官吏。在大陆版的《荆轲刺秦王》里,所有的计谋和主意都出自赵姬:给秦王出主意假意让燕丹逃跑的是她,给燕丹出主意派刺客是她,后来她憎恨秦王了,唆使荆轲去刺秦也是她,告诉荆轲秦王早有准备的也是她,甚至想出图穷匕现这一绝招的也是她。这种人物的三级跳跨度太大,我感觉是作者想让人物干什么人物就得干什么,想让人物怎样想人物就得怎样想。类似的处理还有。秦王杀了荆轲,可非要抱着他叫“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还没告诉我你笑什么呢,你知道我要干什么?”缪毒谋反,这在中国历史上很多事例的,就这种面首人物内心的自卑、压抑和所处的地位来说是有一定必然性的,是有心理依据的。可作者非要让缪毒表白“不过是你想做我的女人,我想做你的男人,夫妻一样过日子。偏你是太后,就难了。”原来他们谋反是为了爱情?我不明白。
这就是我说的美学的暴力,它用违反常识、违反历史记录、违反基本人性的方法来建立自己的价值系统和美学语境。它使用的是爱森斯坦的杂耍蒙太奇方法:用夸张、变形和强化的电影语言和叙事方法来突出表现作者的主题观念。比如用跳起的三个石狮子来表示人民觉醒了。我总觉得这是把作者的主题观念象敲钉子一样楔进我的脑子里。这种作者有一种玩弄观众于股掌之上的得意和自信,有一种创造独特理解和崇高价值的自豪。这常常是那种才华横溢的作者刻意保持的自我感觉,一种居高临下的精英之气和肆无忌惮、酣畅淋漓的话语感觉。其中充满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的豪情和王者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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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出处(作者): 一个电影作者可以创造人物关系,可以提出自己的历史解释,但是应该让很多观众能看懂,他不能完全超越有限的历史记录,不能完全相背于我们意识中的历史认识和历史定位。最重要的,他对基本人性是不能随意解释的,随意解释人性是最大的暴力。例如,赵国被攻破时,那些5、6岁的孩子怎么就肯自己跳下城墙去成就大义?这是本片最可怕的一笔。这种爱森斯坦式的美学暴力比吴宇森、昆廷*塔伦梯诺的暴力美学可怕得多。暴力美学其实是让动作化为唯美,是挖掘欣赏枪击、打斗、爆炸等暴力动作中的电影形式感,比如我们看成龙、林岭东的许多影片就是在欣赏一种暴力美学。至于对暴力的道德评价,这种影片是要让我们观众自己去想的。而美学的暴力是要把我的价值粉碎,把我的语言系统彻底摧毁,要对我进行灌输和导向,使我接受作者的全部观念和道德。这种美学的暴力是一种假戏真做,它的形式看上去是现实的,它具有对历史和人性提供权威解释的信念;但它底层的观念却是虚假的,是陈旧的或者反人道的。我看这种“前现代”电影就生气。而《还珠格格》、《鹿鼎记》这类“戏说”是真戏假做。它的故事、语言、人物设计和表演都告诉我这是假的,它绝不提供历史和道德的导向,它的结构给我自由。但它的底层观念是符合现代观众的伦理的,是符合人性的,所以大家看着就笑,这是轻松欢乐的笑。为什么我对这部影片这么认真?因为在国内,在我们的意识形态氛围和文艺观中,观众不拿它当武打片看,陈凯歌也没拿它当商业片拍,主导文化的领导者拿它当主旋律宏扬。对《荆轲刺秦王》,多数外国人是可以拿它当戏说看,当动画片看的,因为他们对中国的历史反正是一锅粥,对中国现实也不甚了了。等他的儿子能看《猫和老鼠的故事》、《米老鼠和唐老鸭》时,陈凯歌要是跟着一起看,或许能明白什么叫电影叙事,什么叫人情、人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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