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 | 稻花香里

王吴军

那天走过一片长势旺盛的稻田，不经意间发现稻子已经开花了，我无比欣喜地走近去看，看到稻花是锥刺形的，作颖片状，虽然大小只是和一粒稻谷一样，却很是美丽，那颖片就像是蚌壳似的张开，淡黄色的花蕊欣然吐露芬芳，真的是简约而清美。那一刻，四野寂静，稻花兀自喜庆而热闹地绽放着。

在稻花香里，我忍不住低下头，微笑凝望着眼前的点点稻花，不忍离去，很想采撷一些带回去。可是，我忽然想到，一点稻花就是一粒稻谷，我如何忍心下手采撷。一阵清风吹过，送来一阵阵的稻花香。几分甘甜，引人遐思。宋朝诗人梅尧臣在《田家》诗中写道：“白水照茅屋，清风生稻花。”宋朝诗人范成大在《新凉夜坐》一诗中也写道：“江头一尺稻花雨，窗外三更蕉叶风。”宋朝词人辛弃疾更是在他的词中写了这样的词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稻花香里想着丰收的美景，多么惬意。

那一缕缕稻花香沁人心脾，仿佛越过悠长而迢遥的时光，扑面而来。忽然想起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就在稻田旁边，每到稻花吐露芬芳的时候，菁菁校园里总是稻花香悠悠弥漫。其实，稻花就在路边的稻田里。平日里，我常常只顾抱着书匆匆地从稻花的旁边走过，对稻花熟视无睹。因为刚刚离家在学校住宿，有很多的不适应，沉默寡言的我像是一只瑟缩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的小蜗牛，仿佛总也走不出逶迤而漫长的孤独。

直到和班里的同学熟悉了，关系也极其融洽，同学之间的友爱之情温暖了离家在外的我，我从孤独中走了出来。放学之后，做完了作业，我常常和同学到稻田旁边散步谈心。三番五次总会与途中正在绽放的稻花打个照面。稻田里的稻花，在心情明媚的我的眼里已经是另一番生动的形象。稻花褪尽了青涩，彻底删繁，没有牡丹的繁华富丽，清丽之中尽显着动人的朴素和风骨。我笑着仔细打量着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稻花，仿佛在眨眼之间，这些稻花突然醒来，而且忍不住地就笑开了花。这里那里，绽放出了星星点点的花朵。近看金黄如腊梅，玲珑可爱，轻轻巧巧地缀满了稻子的枝头。小小的花瓣儿光滑而透亮，细腻如玉石，似乎正在轻轻诉说着如画一般的诗与梦。满枝都是稻花浅笑盈盈的眸子。朵朵的稻花显得有些含蓄而羞涩，却又仿佛掩饰不住内心无比澎湃的热情。远看，稻花是绿色的，几乎和稻子枝叶的绿色融在了一起，有些看不分明，但是，稻花的花香却四处弥漫，清香的气息钻进了我的鼻子，也融入了我刚刚敞开不久的心扉。

我若有所思地置身在稻田旁。一缕缕的稻花香芬芳袭人，宛如是一首清扬婉约的曲子，萦回在静静流淌的空气里。稻花虽小，却能长出一粒粒的稻谷，这更是一种美好的风情。是的，稻花长出的稻谷能够安抚芸芸众生的脾胃，使得无数人吃饱肚子，健壮身体，这种不要浮华、切于实用、无私奉献的美好，何尝不是一种更有意义的绽放和美丽。

那时，在我读书的那所高中校园外的稻田旁，看着欣然绽放、坦然吐露清香的稻花，所有云遮雾罩的郁闷和迷茫在我的心里顿时都烟消云散。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清香醉人的稻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格外清新动人。稻花在安然从容地绽放着，不追名逐利，只是兀自绽放，真的令人刮目相看，它是那样的卓尔不群，是那样的特立独行，让我感到深深震撼。于是，回到学校后，我写下了一篇《稻花香》的散文，后来发表在一份中学生报纸上。现在想来，那是怎样稚嫩的笔触，抑或是一种故作深沉的表达。那篇《稻花香》的散文我写的是怎样的词句，现在早不记得了。只记得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喜欢写一些散文或者小诗，屡屡在一些中学生的报刊上发表，点缀着我渺小的青春梦想。一晃高中毕业了，相识的同学都风流云散，各自天涯。在渐行渐远渐无书、音尘隐约信断绝的日子里，我偶尔提起笔，把心事写在洁白的素笺上，寄给那些流逝的岁月。每每想起年少时的梦，就会想起那一片点点绽放的稻花。点点稻花频入梦，化成了一只只展开翅膀的美丽蝴蝶，在我的人生岁月里翩翩飞舞。

如今，我站在这片长势旺盛的弥漫着稻花香的稻田旁，懂得光阴正在悄然逝去，年少的时光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岁月的路途，轻盈地飘向远方了，消失在繁花密林一般丰盈的往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