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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语言:台湾原住民族重构文化身份的一个途径

发布人: 谜语网 发布时间:2015-10-03 字体: | | 打印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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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关键词:台湾原住民论述;文化身份;语言

论文摘要:语言使人类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精神世界,认识到自我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台湾原住民族论述在建构文化身份的时候首先要解决语言问题。他们利用罗马拼音文字直接书写、原汉对照书写及各种语言杂揉的三种书写策略进行探索。虽然原住民的探索保护了自己传统并加深外界对其了解,但是由于历史及现实的原因,其发展充满艰辛。

文化身份是台湾原住民论述的最重要焦点,原住民文化复振、文学书写及原住民叙事都是围绕着文化身份的认同、重构来展开。但是如何重构文化身份却是原住民知识分子面临的迫切重要问题。语言是建构知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所涉及的范畴、行为模式均与用户的文化背景有着深远联系。因此,原住民的文化身份建构首先要涉及到用何种语言来建构。事实上,原住民无论是使用汉语还是母本族语言,创作者、读者都是在原住民抗争历史脉络下进行思考与解读,因而使语言不可避免地附带着政治论述意义:“虽然作家、文学作品‘使用语言’的问题其实少有语言学、文学本身的理论基础,只是一种策略论述,然而作为研究问题,似乎必然触及语言作为文学的符号意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将台湾原住民族的文学书写置于在台湾社会整体论争与族群关系的社会背景之下进行考察,将会对台湾原住民族的书写有一个重新认识与思考,同时也有助于理解台湾原住族的语言策略。

一 创制文字与交掺对照——符号背后的意识形态

原住民族语言按语言发生学归属于南岛语系。台湾现在约有30多万人使用着南岛语系的十几种语言。但是正如台湾学者何大安等所指出的:“高山’和‘平埔’之分并没有语言学上的意义。唯一可说的是,平埔族由于汉化深,她们的语言也消失得快。大部分的平埔族语言,现在已经没人会说了。”由于多年来,台湾当局并不重视对原住民族语言的保护,甚至有意进行弱化和消除;另一方面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推进,交流越来越密切。原住民族语言在这种潮流里并不能发挥其交流作用,反而容易造成交流障碍。在这两种潮流的裹挟下,即使是在原住民里,口语也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更何况他们没有发展出书写文字。因此,从延续民族的文化传统这个角度出发,有人提倡创制一种新文字,也有人提出利用罗马拼音文字对原住民的语言进行保护性定制。但是,如果从现实的书写状况来看,原住民作家里确实有一大批已经熟练掌握了汉语,要求他们重新学习一种新语言是不太符合现实。因此,就出现了一些作家既保留了原住民族的拼音文字,同时也利用自己娴熟的汉语来进行创作。

夏曼·蓝波安就是既使用汉语用得纯熟而又善于表达原住民族的独特生命感受的作家之一。例如他在(<千禧年的浪涛声》一文里就这么写:“从我膝盖出生的儿子呀!我唯一的儿子啊!你很轻了在我心中,家似是没有根的树木,我以为那一片云不再飘失了。你知道吗?儿子,我的身体很靠近鬼的家,恶灵不断地在我眼前显影,虽然我的灵魂很悍……”他写出了在千禧年里,远方求学的夏曼·蓝波安与兰屿父亲通过手机对话,父亲在手机里利用歌声传达思念与生命逐渐消失的悲伤。而第一句:“从我膝盖出生的儿子”则是夏曼·蓝波安利用他族群里的创世神话而来。这首诗很好地利用了汉语的表达,却始终围绕在达悟族的气氛里。

夏曼·蓝波安不但有创作汉语作品,他还通过利用原住民拼音语言与汉语的互相交掺,构出一个新的书写模式。如一九九二年晨星出版发行的《八代湾的神话》,就是以每一则口传故事,都以原汉语隔页对照注记,如《小男孩与大鲨鱼》一文:“Kowyowyod na no Kanakan a Zokang ori ranam,do Jimasik rana yam,amiyan SO tawo amiyaven do vahay am,amiyan SO kapaka nateng SO awawan am,abo pa O kanen da sospa ya,am aboji rapong sira a paciwalaman,ta ji sira mangononong SO kalahetan NO keilyna ya,no manireng sira yam,marang—kong kaminang—kongk Wan da,ori tonadpodponi no tawo do naworad da a mangononong.

小男孩与大鲨鱼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在Jimasik社有对夫妻结婚了八年膝下仍无子女, 在社里他们被喻为模范夫妇,除了天天上山外,在休闲之余成以微笑迎人,甭谈李家长、张家短,因而,社里大大小小,男女老幼皆喜欢到这家人的凉台(Noworad)(类似汉语的院子)说故事。”
在使用何种语言上,作家显然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迷失。而夏曼·蓝波安的创作表达了一种民族的取向。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信息交流的载体。语言使人类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精神世界,认识到自我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因此,语言在一个民族建构过程中的重要性是鲜而显见的。其次,语言的差异反映的是一系列繁杂的生活系统。每一族群语言文字其背后都有一个实际的“经验世界”与“生活世界”来支撑。卡西尔说“语言间的差异不单单是声音和标记有所不同的问题,而是关于世界的概念各不相同的问题。”因此使用民族创制的新文字背后隐藏着的是建构自己民族身份的努力:“母语得以保留后,文字便成为纪录的绝佳工具。‘有语言无文字形同无文化’的观感多少存在为数不少的汉人朋友的片面印象中;历史的发展也看到不少殒落的民族,因为仅有语言没有文字,即使苟活一时,也必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变迁而遭淘汰的命运。原住民自主意识的抬头,重建母语及发明原住民文字便成为符合时代潮流的诉求。……‘原住民作家有必要发展出他们自己的书面语,唯有如此,它才能把作者的心声传达给自己的族人。”
孙大川指出:“显然语言文字不仅能通人情而已,其象征性的力量是人类生存、行为规范、文化社会形式之张本。尤其重要的是:语言文字使人类经验的累积和传递成为可能,使人因此成为一个历史的存有。语言文字的使用,使人们能够了解并族类整体思想和情感的交流;他因而不再是其所属‘环境’的奴隶,他创造了自己的世界”“没有文字,不但无法形成一个以族群为主体的历史传统,也无法将民族有血有肉的情感和想象藉文学的力量绵延下去。”

台湾学者提出创制新的文字策略显然在实践中存在较大的难度。在口语都被迅速同化的当代,如果没有一定的保障措施,创制语言最终也是没有生命力的。孙大川就创制文字指出其范围狭小,容易导致生命力与延续力不强:“这些努力和成果,或只限在少数宣教者身上,或只适宜流传在研究报告里,始终不是一个统一且具有生命力的存在。……不少原住民文化及文学工作者,如泰雅族的娃利斯·罗干,以罗马拼音文字从事原住民的文学创作,……这些当然是值得肯定、鼓励的……但是就原住民文学之可能这个角度说,母语拼音有它一定的限制。”诚然,创制新文字虽然有利于保护传统,但是这种文字如果没有现实的支持,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青年一代会学习与运用这种语言,那么创制出来的新文字其传承作用就大大减弱,最终还是逃不出消失的命运。如果提侣以创制的新文字进行文学书写,却会成为原住民族文学推广的阻碍。原住民族的创制新文字文学必须通过翻译才能进入到主流的研究视野里,这对于已经处于边缘战斗的原住民族来说无疑更为艰难。

但是面临现实的要求的时候,原住民作家又必须使用汉语。由此才有孙大川在提出鼓励原住民语言符号化之时,还提出原住民族文学使用语言的策略:一、母语的保存不能等同于文学创作。二、相对于意义和经验本身,语言文字:“相对于意义和经验本身,语言文字终究只是一种‘工具’”,应该积极地去开拓原住民汉语创作可能。但是他也提醒要时时警惕汉语的强大同化作用的:“向族群经验回归,重构部落之古典,可以使我们的汉语写作具有族群的纵深,而不是漫无限制的任性想象,更不是对汉语全面之投降而任其宰割。”坚持原住民的特殊经验,才有可能使语言变成一种工具,否则原住民作家很容易会向更为强大的汉语思绪投降。如何表达原住民的特殊经验呢?孙大川也提出了一些看法。如在《久久酒一次》书中,他指出酒是原住民的重要经验所在:“就像世界各地的部落族群一样,山地饮洒现象本有它宗教、社会、艺术想象以及集体活动等之丰富内涵。在山地社会未完全崩解之前,饮酒不是‘孤立的行动,它总是和宗教祭仪、婚丧喜庆、歌唱舞蹈等伴随而生;更多的时候它和劳动生产密切地关联着”当然,孙大川也关注到了山地酗洒问题,但是他认为“与其从‘涵化’压力的角度来考虑,不如从‘原始生命力’的扭曲和丧失来构思。”
二杂揉语言——第三条道路的可能与分歧
不同于孙大川的语言“工具”说,瓦历斯·诺干则将“语言”视为是否为原住民族文学的标准。他主张母语书写,以此强迫读者进入作者的世界,理解和阅读作者所试图表达的内容。他注意到原住民族语言在面对强大的现实挤压时的危险处境:“语言文学本身就是一组权力中介的萤要作用,当原住民使用‘帝国语言’(中文)以定义自己的时候,除非是毫无反抗的、拒斥自己的本源、向中心吸纳的欲望靠拢的这种‘向中心模仿’的态度……否则,弃用或否定中心的优惠以及对中心语言的挪用与重构便会发生”。由此,瓦历斯·诺千认为文本中对于汉文词语、逻辑的‘挪用’和‘弃用’,正是向中心对话、挑战、对话与寻求多元并存的重要形式之一。这种以杂揉为手段的语言使用方式,得到其他学者的赞同。傅大为认为一旦介入、寄生、繁殖于主流书写文化中,便在某个程度撼动了汉文逻辑,进而产生颠覆、挑战等效应。”。删这种书写策略就是采用各种语言的杂揉,通过这种杂揉展现原住民族的经验与思考。
杂揉语言的采用绝大多数是在一九八零年代以后才开始的,特别是在一九九零年代以阿美族阿道·巴辣夫(江显道)发表的作品,此后,原住民文学的小说、新诗、散文、以及报导文学的语言叙事策略均有意识、有目的地向超越出汉语书写模式,转向族语、双语、混语书写的实验,从而强化了原住民在台湾的差异性文化存在。特别是进入到一九九零年代以后,全球化进程的加剧,台湾的中文发生了很大的杂揉趋向:“……是揉合了中文、福佬话、日语、英语、客家话及其它所有流行于台湾社会的语文。
对于这种杂揉语言的写作有三种形式,一种是未翻译,直接采用原住民语言。如拓拔斯·塔玛匹玛的忏悔之死趴最后的猎人里大量运用原住民的神祗名称而不加以翻译。夏曼·蓝波安在也有类似的杂揉方法,如“雅玛,在海上看天空很漂亮啊!Yaro mata nO angit!’他的母语脱口而出:‘好多眼睛的天空!同样,原住民作家里的奥威尼在其《云豹的传人》以及《野百合之歌》里都有原汉语言并列的情况。在云豹的传人》里, 鲁凯族的母语基本上还是运用汉语拼音。但是在《野百合之歌》里则用罗马拼音字进行标注,使得发音及语法更靠近鲁觊族的使用习惯。如在《野百合之歌》里利用汉语音译再加上罗马拼音,并且不做解释:“底哦得尔(Tiethedrerr)的声音从另一个地方夜深人静着温柔地啼叫。”
另一种方式是把地方方言与普通话进行杂揉,即在中文内部的杂揉。像拓拔斯·塔玛匹玛《冲突里就把大量的闽南话用中文的音译方式采用,整个文本读起来显得很怪异。阿道·巴辣夫是这其中的代表者。例如在《好想“弥啁啁”啊,现在》:“牧师在讲摩西还在埃及的故事时,我的眼睛才会睁得好大——大啊,原来,天使的‘阿灵0’所飘之处,哀豪遍野……除非‘宰羊’的门楣上有血涂抹,那一家人能得平安外,其余,‘莫宰羊’的……都死得好惨”。在这个作品里,阿道写其听到传教故事,不禁与阿美族的传统故事‘阿灵0’的传说相对照。阿道用“宰羊”、“莫宰羊”来理解《圣经》里的故事,而闽南语发音里,这两个词分别是对应“知道”、“不知道”,而这也与文本的意义相符合,知道者可以避过灾难,而不知道者则毁于灾难。汉语、外来故事、阿美族传说、音译的闽南语都在这里面形成一个特异的文本。阿道·巴辣夫很善于把台湾各种不同的语言进行杂揉,其中以他的《肛门说:我们才是爱币力君啊!——给雅美勇士》为代表。这首诗里看似粗俗的标题里用了英语、闽南话的音译和阿美族一些特殊服饰将台湾当局侵犯原住族的生活,批判其短视近利,只是跟着钱走的“爱币力君”,将其政治讽喻表达得淋漓尽致。最后一种杂揉就是采用所谓的句法融合。在最后的猎人》序里,吴锦发透露拓拔斯·塔玛匹玛在创作小说时,是先在脑中用“布侬语”写好,再脑译成中文写出。通过这几处策略,原住民文学里特有的杂揉语言也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疏离”式的效果。但是这种方法运用必须靠着作者的叙述才能得到证明,而事实情况是否真如作家所言,其可信度值得怀疑,因此,在实践中也引起许多争论。
针对这些写作策略,台湾学者傅大为在观察一九八零到一九九零年代原住民混语式书写时,提出不同的看法,首先他肯定了混语书定的操作方法,“先选择一些布农族的概念与感觉,然后也许透过汉文迷彩的伪装,去介入、寄生于百朗书写文化之中,并进行‘地下恬动”’。他认为这种语言的错置陈列,其内在潜藏的力量足以撼动既有的汉文化语言政治,形成新的历史,新的政治,新的语言地理观,期望能干扰汉语既有的语言逻辑。但是他同时也提出疑问,原住民文学把台湾流行的语言纳入后,是否真的跨越了“沉默在边缘”的宿命,得以“去挤破、乃至颠覆汉文字的框框?”同时这种混语实际上不经意地泄漏了“提示了、重演了原住民文化与百朗文化在历史与语言层次上的政治关系”。其次,傅大为对原住民作家以“布侬语”写作而后翻译成汉文的作法表示了怀疑,若是“穿上百朗文化的戏服、玩百朗文化的游戏”,那么“原住民的文化主体并没有真正发言”;最后,傅大为对以罗马拼音书写虽然肯定了它的意义“真正地在建构属于原住民的‘书写文化’的尊严”,但也质疑罗马拼音对于百朗书写文化遭遇的对话效果,“比较是一种隔岸的宣言,对百朗书写文化所产生的挑战可能有限”。在论文的结语提出了“如果台湾的原住民文化要保持某种‘反宰制’的自主性或主体性,则需要不断地提出与检验各种积极而主动的策略”。孙大川在针对这种混语的策略时也表示了一定的忧虑“这种策略,目前似乎已成为原住民精英的书写方式……有它的陷井,它极有可能成为汉人文学市场的俘虏,而逐渐失其主体位置。”因此,他极力要求原住民作家们提高及掌握自己民族的文化身份主体位置。
原住民族的语言论述就在多种顾虑下不断进行探索与前进,而正是由于对采用单一语言策略有着时刻的警醒与不断的反思,才能促使原住民作家们对自己的语言策略进行调整,从而试图探索出一条既能保护传统、体现原住民族精神;又能与外界进行充分的沟通与交流;同时还试图把眼光投射到原住民族的生存境遇里去,以普世价值观来重新审视与反思原住民族的文化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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