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港：江湖求藕记

卷首语 半是江湖半是隐

海子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原来忧郁的诗人也是喜欢太阳的。夏天的舞台流光溢彩，太阳迎来最辉煌的时刻，阳光与草木“短兵相接”，万物旺盛滋长。

对夏天的好感，来自宫崎骏的动画。在井水里泡过的西瓜，切开时“咔嚓”一声，带着凉气，也是我们夏天的记忆。夏日迟迟，树影流动，带着少年不安分的热情。下河洗澡、摸鱼，爬树捕蝉，捉萤火虫……孩子们在太阳下疯长。夏日，可以消愁。“我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少年如是说。夏日属于少年，精力旺盛，敢爱敢恨，又羞涩执着。

生活在湖南的夏天是有福气的。“小镇岁时记”第三站，我们去了常德汉寿酉港镇——西洞庭湖畔的小镇，沅水和澧水交汇处，一个水乡。小镇居江湖之间，让我们得以在江湖共赏的视角，去观察一个夏天。

小暑，大地聚集的热量悄然释放，与阳光更炽热的重逢还未到来。酉港的小暑属于西瓜，属于甲鱼，更属于藕尖与荷。太阳强烈，水波温柔。小镇的人们，行走江湖之间，唯守清欢在心头。半是“江湖”半是隐，就是酉港的夏天。

偶尔，水动风凉，“夏天，在各种意义上，都漫长而愉快”。

（常德汉寿酉港镇，肖德保夫妇与邻居在藕田里采摘藕尖。组图/记者金林）

小暑时节，我们去往洞庭西的一个水乡——常德汉寿酉港，小镇四面河流环绕，像一艘船。在水运时代，这艘“船”，曾是过往舟楫的停泊处。水运落幕，环绕的河流成了阻隔，小镇也很快沉寂下来，时光，停滞。

繁华不再，却丰饶依旧，与水争地的艰辛成为历史，他们学会了与洞庭湖、与水和谐相处。千帆过尽、土地肥沃、水产丰富。失落，并没有成为小镇人的表情，他们见惯了繁华，也就不在乎被人遗忘。富足且知足，是小镇人度过酷暑的方式。

被遗忘的小镇

酉港镇，在汉寿县的最北端，与南县、安乡隔河相望。与之一河之隔的汉寿县西湖镇，现已经成了常德市西湖管理区。

西湖管理区的沥青路走完，就进入酉港，路变得颠簸起来。过一座桥，就进入集镇。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在桥修通之前，去镇上要坐渡船。

镇上的老码头只剩下一段台阶，老街就沿着码头延伸开去。在老人的记忆里，老街原来是一条青石板路，被水泥马路覆盖。老街的时光，停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多是两层平房，或红或蓝色的大门已经褪了色。年纪大些的老人，记得码头停泊的船只，沿沅水而下的木排，老街上的木屋、青石板，还有往来的期间运送货物的独轮车。

老街依河而建，房屋之间的空隙，是夏季乘凉的好处所。在午后，老人们在此聚集，在凉爽河风里，怀念那段属于小镇的水运荣光。在桥修起来之后，小镇的商业，从老街转移到了新街。生活，依旧在老街上。

相比于其他因水而兴的古镇，酉港，少了几分富贵气，有的是平民的烟火气，多了几分古朴纯净。酉港河网纵横，并非黄金航道，也非必经之路，码头终究难以成就豪商巨贾，也难觅深宅大院。平民的历史，不容易找寻。酉港，也极容易被历史湮没掉。

“传说三国关羽领兵取长沙郡，经过汉寿酉港，在酉时骑着赤兔马，一跃跨过几丈宽的渐水，于是渐水成了酉水河，中间的沙洲，被唤做酉港。”酉港镇沙包村的退休教师万善政，在退休后痴迷于酉港历史文化研究，在小镇的文化圈里，小有名气。在他的考证里，在三国时期，酉水河不过是一条不宽的溪，后来洪水冲击，河道越来越宽。在清朝时已经是“商船往来要津”（嘉庆《常德府志》）。“下游多土匪，往来的船只多在酉港聚集，结伴而行。”

这一带最有名的“匪”，当属杨幺。南宋初年，洞庭湖区的农民起事，湖区寨栅林立，绍兴三年（1133），南宋将领王燮率军大破农民军水寨，杨幺将老小乘船、牲畜转移到酉港隐蔽，诱敌深入，在阳武口取得大捷。这场农民起义，持续了六年时间，酉港对面的西湖农场，是当年古水战场，如今是一片广阔良田，不免让人有沧海桑田之感。水，深情，却难以留下历史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