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禹：共话“道一风同 ”

记得在十多年前，香港道教联合会组团到北京访问，曾惠赠中国道教协会一枚纪念牌，上面道一风同四个大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近来我再读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在明初为道教订立的《道门十规》，对道一风同这四个字有了更深一层的感受。我认为，道一风同这样一个重要理念，不仅反映了港、澳、台、内地及海外道教界对道教一脉相承，共出一源的共同认识，而且在现代道教的发展中也应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在此，我想结合《道门十规》来谈谈对道一风同的一些感想。

我们知道，道教以道名教，道自然是道教信仰的核心，更是道教修行和教化的根本依据。道教之道是什么呢?《道德经》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又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南华经》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太平经》说：夫道何等也?万物之元首，不可得而名也。唐代吴筠《玄纲论》说：道者何也?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总之，道教认为，道为万化之始，万物之母，无处不在，无时不存，以虚无为体，清静为本，柔弱为用。

有了道这个共同的最高信仰，古往今来、四方八极的道教徒，尽管分属于不同的教派，所奉祀的宗派祖神也有不同，所行持的科仪方术也各有特点，但由于宗奉同一个大道，都可以称为大道弟子，自然形成一个统一的和谐整体。

道经中说，道由一气化生为玄、元、始三气，其圣体就是道教的最高信仰三清尊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号虽殊，本同为一，都是道的化身。《道门十规》中说：玄元始三气化生，其本则一。所以，无论千神万灵、千真万圣，都可以大道统之。

道教的演教布化，三代之前有黄帝问道于广成子，殷商时有太上老子降世和道德五千言之授受，并有六天巫教、神仙方术之传世。迨及汉代，祖天师张道陵立教正一，阐扬清静无为真正之道。在近两千年的历史中，道教还出现许多不同名称的道派，如上清、灵宝，净明、全真等。《道门十规》中说：此皆设教之异名。无论什么道派，都是以道经师三宝为设教之归旨。为了广演宏敷道教，祖天师、葛仙翁、许真君、茅真君、重阳真人诸真演派设教，宣说三洞经教之旨，阐发道德性命之学，探究内修外行之功，敷衍符箓斋法以济世，益宏清静之宗，道教教义思想也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贵生度人的立教宗旨得到发扬。对此，《道门十规》中总结说：凡符箓、经教、斋品、道法之传，增减去取，或有不同，而源委则一。并说：道由所立，出乎太上，一也。总之，派别虽异，而源则一；随方设教，故有外相之殊异，根本则一，故同为大道之弘传。

《道门十规》中还说：道所从出，真一不二。这既是道门祖风，亦是对道教基本精神的高度概括。我们知道，当代道教分正一、全真两大宗派。然而，正一、全真的内在涵义是什么，是非常值得探究的。正一之教始立于汉代祖天师，所谓正一，是乃正以治邪，一以统万，令得还真。是要正心诚意，真一为宗，其根本则是要正性命之真，参赞至真之道。南华真人则说：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太上升玄三一融神变化妙经》说：一者是道，性者是净，真一是实，理者是正，故名正一。而所谓全真，意即要全本来性命之真。南华真人说：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全真祖师则强调要践行真功真行，真功是要澄心定意，打迭精神，无动无作，真清真静，抱元守一，存神固气；真行是要修仁蕴德，济贫拨苦，拯人患难，与物无私。只有功行两全，才能全性命之真。由此可知，正一全真，都是以修学真一，参赞至真道妙，从而得道成真为根本的，也就是说是以道教宗仰的终极理想为根本的。

道教以道一风同为旨趣，以务道求真为根本，历代高道大德为道教文化的传扬，度己度人，围绕着悟道、修道、行道进行了不懈的探索和深刻的思考，为人们丰富思想文化和精神生活、体悟生命、升华人生作出了有益的贡献。

以上我们谈了道在道教信仰中的核心地位。从更广的层面来看，太上所倡导的道，不仅仅是道教的，事实上早己成为中国哲学和中华文化中最重要的一个概念，而且影响深远。正如近代著名哲学家金岳霖先生在其《论道》一书中所说：世界上每一文明区都有它的中坚思想，每一中坚思想都有它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精神原动力。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似乎是道。各家所欲言而不能尽的道，国人对之油然而生景仰之心的道，万事万物之所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道，才是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可以说，道是中国人民文化认同的核心理念。中国人的价值观念、人格理想、思维方法、审美情趣以及民间习俗，无不深受道的教化和影响。道教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中国人的至上理念道的阐发和弘扬，贡献巨大，并在传承中华文化和华夏悠久文明、凝聚华夏民族精神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重阳真人在《重阳全真集》曾说：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并说：三教者，不离真道也。我们可以说，一道通三教，一个道字，蕴含着中国文化的根本信息。故英国学者李约瑟先生说：中国人如果没有道，就像大树没有根一样。

通过以上扼要的疏理，我们认识到道一风同理念的重要意义。第一，它启发我们道教徒，学道、奉道、修道、行道皆当究本探源，以务求至真道妙为根本，如此则能引导我们更好地信行道教，体悟人生，践行真正，慈爱和同，福利社会，济世度人，传扬道教。第二，它启迪人们要树立一个至高的整体与和谐统一的价值理想，这个理想就是崇高的道。道不仅包括了一切事物发展变化的自然法则，又包含了修身治国的真理，即南华真人所说的内圣外王之道。第三，道性虚无，它启迪人们要有江海一样博大胸怀，即要有包容精神，这对促进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与交流是非常宝贵的。此外，历代务道之人在人生性命、生死情感、社会自然等方面所进行的深刻思考和体验，在当今中国和当今世界都具有重大的普遍意义和积极的现代价值。因此，传续中华文明的道统，传扬道教文化应该是道教信徒和广大人文学者共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