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禹：正以修身得成真

修道成仙成真,是道教的信仰追求;获得生的快乐和幸福、成为长生久视之神仙,是修道者积极而美好的理想。成仙成真才是得道的标志,所以道教又称为神仙道教,尊称得道者为真人。唐代著名道士吴筠曾说神仙可学,并有神仙积学所能致的理论。晋代的道教大师葛洪亦说:仙之可学致,如黍稷之可播种得,甚炳然耳。然未有不耕而获嘉禾,未有不勤而获长生度世也。所谓学,就是一个从人到神的修炼过程,即修身炼性的过程。《抱朴子》中云: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修,仙道远矣。可见,做人修身是学道修仙的根本,先做好人,再修神仙。

无论是修人道还是修仙道,其根基都在正以修行。道书中所言正己、正行、正身、正心、正见、正念、正问、正闻、正信、正气等等,都是强调要以正为修道的根本。中国传统更是强调中国圣王之道,谓之正道。老祖天师立教正一,也就是强调要当正一修行,强调正为务道修仙者必备之品质。

一、 正心为修身之本

《道德经》说: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河上公注曰:大道甚平易,而民好从邪径也。古往今来,人心好履邪径既是人性的弱点,也是利欲熏心者的癖好,成为纷扰民心和污染败坏社会风气的根由。因此,树立正心正气以正人性、益风化就成为儒道两家的共同目标,并把正己作为实现这个目标的基础。孟子说:正己而物正者也。道书《中和集》则说:进德修业莫若正己,己一正则无所不正,一切形名非正不立,一切事故非正不成。然则正己要在正心,《洞玄济众经》说:正由心也。《内观经》则说:正心者,使不邪也。《正一修真略仪》也说:由心而正,心正则精神不亏,与我为一。但所谓正心,要在正念,就是要摒除私心邪念,《太上老君内观经》说:心者,禁也,一身之主。制之则正,放之则狂。正心者,使不邪也。心是人身的主宰,决定着人的语言行为,所以要正心、正念,才能做个好人,才能压制住歪风邪气。这正是道教所一直倡导的理念,心正则身准,身准则大道行。道经中曾说:道藏诸经,无非教人舍恶归善,弃邪顺正。

一颗无私的心让人看到的是正直善良,而不是奸诈狡猾;是甘于奉献,而不是一味索取;是虚怀若谷,而不是斤斤计较;是助人为乐,而不是落井下石。要做到这样光明正大绝非易事,因为面对纷繁的世界,人心会面对诸多诱惑,这种种诱惑就如妖魔鬼怪,在修行的路上设置重重障碍。正如《龙门心法》中所说:种种祸因,皆是此心招摇起首。六贼先锋,七情魁帅。若欲修行而不自皈依此心者,岂能降魔伏怪,祛障除邪,悟透元机,得明正法,精参宗旨,直入上乘。也就是说,要做到无私,要寡欲以至于无欲。《净明宗教录》中则说:欲治其外,先正其内;欲正其内,先去其欲。无欲而心自正,一正心而道法备矣。

道祖老子早就告诉我们,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就是要我们减少私念、克制欲望,保持一颗平凡而朴实的心,以至于清静为天下正。庄子也认为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也。在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如果没有一种平凡朴实的心态,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就容易在欲望的驱使下偏离正轨。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名人清正廉明、清心寡欲,进而成就了一番伟业。如北宋时期的司马光,他除了以编纂《资治通鉴》名垂青史外,还以清心寡欲、生活俭朴而传为美谈。他从不购买并穿戴华贵衣服以夸耀显赫地位,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而已,他还专门写了一篇名为《训俭示康》的家训告诫儿子司马康俭朴寡欲之道,他说一个人的欲望越低,私念越少,那么就会做到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这个朴实而真挚的道理,对我们修道之人,对社会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提醒和警示。正如《抱朴子》中所说:人能淡默恬愉,不染不移,养其心以无欲,颐其神以粹素,扫涤诱慕,收之以正,除难求之思,遣害真之累,薄喜怒之邪,灭爱恶之端,则不请福而福来,不禳祸而祸去矣。有这样的无私无欲正直之心,则道自来居,身心长备大道,则神明存于身,而修仙成真可近矣。

二、 正气为修身之根

道教认为人的生命源于气,《南华真经》中说: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南宋石泰《还源篇》中说:气是形中命,心为性中神。张三丰真人《大道论》中也说:气脉静而内蕴元神,则真性;神思静而中长元气,则真命。可见 气是人生命之根基,人有气则生,无气则亡。这种人体所固有的一身之气,具化为人的力气、神气、精气、元气、中气,就是五脏之气、六腑之气,相对于自然界六气异常所演化出的邪气,这一身之气也叫做正气。邪气能够侵人发病,而正气则能抵御邪气的入侵,并能驱除已经进入体内的病邪,调节失常的机能。所以道医把人身之正气称为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注重养气、调气、理气、补气。《楚辞远游》说: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宋代范倏然在其所著的《至言总》中说:夫神气清虚,真灵所守;身心混浊,邪气害人。而在中国医学中早就有扶正以驱邪的理论,《黄帝内经素问》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等等,都是强调人要养正气。 当一个人的正气旺盛,就会与致病邪气相抗拒,降伏邪气,维护身体的健康。反之,当人体的正气虚时,六淫邪气入侵,人就会容易生病。中医认为,人体是一个有机整体,人体内脏和体表各部组织器官之间以经络为联系通道,以心为主宰,共同组成了结构严密、分工有序、相互协调的整体网络调控系统,保证了正气的强盛和机体的健康,每一组成部分都有独特的功能和抗病御邪的作用。因此道经中说:修真之士,运我之正气,招天地之正气;存我之元神,合天地之元神。百病自消,百邪自除矣。

扬正气,可以促进身体的和谐。正气的基本作用,是保证人体处于健康的状态、良性的循环,保持体内阴与阳的平衡,要在和其气。阴阳要平衡,脏腑要冲和,气血要通畅,就要求正气本身必须具备阴阳两种属性,动静两种状态。正气有阴阳,才可以保证有足够的能力去对应阴阳不同的邪气。比如寒邪入侵,就需要人体的阳气起而温煦;燥邪入侵,则需要阴气起而濡养。正气动静相宜,五脏得以安宁,精神得以滋养,精气培补充盈,我们说这样的人体状态是健康的。《道枢金丹篇》中说:夫欲行功,莫先养乎气,气既养矣,然后留精以炼形,则真精返而元气还矣。并说:行之则其气通流,身如浴焉,其形于是乎光泽。

道教素有重人贵生的传统,强调我命在我不在天。在人的智慧和生存能力不断提高的现代社会,人的健康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运用正确的方法调节身心、树立正气,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将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即《内观经》所说:气来入身谓之生,神去于形谓之死,所以通生谓之道。于是气旺则人旺矣,气衰则人衰矣,故曰气能富形,神能御气而飞形者也。

另外,从精神层面上讲,正气是指一种高尚的人格和纯粹的精神,也就是孟子所讲的浩然之气。这是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状态,是一种义无反顾的人生态度,是一种集诚实、善良、勇敢为一体的高尚人格。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这是南宋时期民族英雄文天祥所做的《正气歌》,从中我们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忠贞之气及坚贞不屈的爱国情操。

正气可激浊扬清,它使贪者耻,庸者志,懦者立,是中华民族精神的组成部分,更是当前树立良好社会风气所不可缺少的要素。这样的正气,也要养,也要理。所谓修身养性是也。善养正气,就是要有善良心,有平常心,有公正心。以善良之心待人,以平常之心处事,以公正之心立身。当浩然之气蔚然成风时,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就是充满希望的。

三、正则成真为神仙

正心才能复性,复性才能近道,悟道近道才能成真。修真、成真是道教当代两大宗派正一、全真所信仰的最高目标,《文昌大洞仙经》说:正一者,心正则身修矣。《太上升玄三一融神变化妙经》则说:一者是道,性者是净,真一是实,理者是正,故名正一。全真则强调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以修真养性为正道,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为宗。正一、全真,都是以修学真一、参赞至真道妙从而得道成真为根本的。可见,正是修道成仙的前提。

《通玄真经》中曾记载孔子向老子问道,老子说: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正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容,道将为汝居。 自己的德行达到了至真至善的境地,神明自会居于身,也就是了道成真了。成真标志着肉体的不朽、精神的圆满,是道教认为的神仙境界。道教把存养本性、得道成仙的人称为真人,如庄子号为南华真人,文子号为通玄真人,列子号为冲虚真人,庚桑子号为洞虚真人等等。《淮南子本经训》中所说: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也就是我们前面讲的正心、正念之后所达到的境界。 悟道后养守正气的真人,就像《南华真经》里所描述的那样: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这就是道教修炼的最高理想,是一种洒脱自在的心灵逍遥,是道祖老子描述的恬然无思,惔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车,以四时为马,以阴阳为御,行乎无路,游乎无怠,出乎无门的神仙状态。

老祖天师尊奉太上之道开立正一之教,用以整合不同地域的信仰教化,提高人们的信仰和追求。所谓正一,《洞玄灵宝课中法》称:正一者,法中之王也。制伏邪伪,悉归正道。《正一盟威经》则说:正以治邪,一以统万,令得还真。要在制伏邪伪,匡扶正教,令得还真。故在《老子想尔注》中也屡屡能读到演真涤除邪文等宣扬正气之辞。由于祖天师至正无私,真一不二的品格和志在制伏邪伪,匡扶正教,令得还真的弘愿,被道教尊奉为正一大真人、降魔护道天尊。《道藏》还列正一经部以为通贯三洞全藏的基本。像祖天师一样志在真、正的祖师还有很多。如《太上说真武本传妙经注》中称真武大帝辅正除邪,济拔天人。道门尊奉其为荡魔天尊。道教护法神王灵官,正直无私,除邪祛恶,行纠察天上人间之职,玄门尊奉为都天纠察大灵官。是所以《太玄宝典》中说:神灵者,因人得之。或公正则为神,邪淫则为鬼,而修真之士欲驱之,当正己神,出神光于身外。要在有功德于民者祀,惟聪明正直者神。

驱除邪伪心身正,坦荡无私正气存;光明磊落若赤子,清静无为得成真。正直代天行化,慈心护国裕民;正行坦荡光明,模范道德诚信;真正荡魔护道,驱邪济度群生。道教的神仙就是这样,不离尘世,而常怀悲天悯人之心,正人心,扬正气;逍遥云天,而不忘济世度人之愿,崇道德,益风化。正直、正行、正气以达真、正,也正是中国人的民族精神。

（本文作者：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张继禹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