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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卫拉特人与佛教的接触始于13世纪中期,但信徒少,影响不大。14世纪中叶以后,藏传佛教各派逐步渗透入卫拉特社会中。1615年黄教始入卫拉特,由于封建主的支持和咱雅班第达等高僧的弘扬,黄教发展迅速,很快成为卫拉特居统治地位的宗教,并被卫拉特统治者以法律形式肯定下来,写入著名的《卫拉特法典》之中,成为卫拉特封建主的精神支柱。
【关键词】卫拉特 黄教 卫拉特法典 咱雅班第达
【英文题目】Lamaism among the Oyirad Mongolians and its Consequence
一、黄教传入前的卫拉特佛教
卫拉特是蒙古族的一支,系漠西蒙古的总称。蒙元时代,卫拉特人繁衍生息于叶尼塞河上游地区,成吉思汗兴起后,成为蒙古帝国的一部分,被划分为四个万户。元末明初,其社会发展迅速,部众人口猛增至四万余户,领地也大有扩张。除了原来的叶尼塞河上游广大地区外,已西越阿尔泰山,扩张到额尔齐斯河上游,西南与哈密、别失八里相邻,东南进入扎布汗河流域与东蒙古(鞑靼)相接,北边与乞儿吉思为邻。[1]
这些说明,在忽必烈奉佛教之前,海云法师已在朝廷多有活动,影响不小。
佛教,主要是藏传佛教在卫拉特中的发展与兴盛,最早可追溯到15世纪30年代,与卫拉特统治者脱欢、也先父子的支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统二年(1437)十二月]甲子,命瓦剌顺宁王脱欢使臣哈马剌失力为慈善弘化国师,大藏为僧录司右觉义,答兰帖木儿等指挥、千户、镇抚等官。初,哈马剌失力自陈屡来朝贡,厚蒙恩赍,乞赐名分,以便往来。行在礼部以闻,故有是命,仍赐哈马剌失力僧衣一袭,及答兰帖木儿等冠带。[10]
[正统三年(1438)正月丙戊],命瓦剌使臣兀思答阿里为都指挥佥事,僧人也克出脱里也为都纲,赐冠带僧衣等物。[11]
这一记载说明,脱欢不仅信仰佛教,而且还以僧侣为使臣前往明朝,进行外交活动。明英宗对其使臣哈马剌失力一行来朝一事相当重视,厚加封赏,封哈马剌失力为“慈善弘化国师”,大藏为“僧录司右觉义”,并“赐哈马剌失力僧衣一袭”。这些记录足以证明当时佛教在卫拉特人中是被抬得相当高的。
正统四年(1439),脱欢死,子也先继位,称太师淮王,同时也秉承了先父优恤佛教的政策。正统十一年(1446),他上书明廷,要求提高喇嘛的地位:
瓦剌太师也先所遣朝贡灌顶国师剌麻禅全精通释教,乞大赐封号,并银印、金襕袈裟及索佛教中合用五方佛画像、铃杵、铙鼓、缨络、海螺、咒施法食诸品物。事下礼部议。尚书胡滢等以为稽无旧例,请裁之。上曰:“朕抚御外夷,一惟祖宗成宪是式,今也先妄求,既无旧例,岂可勉徇,其勿予。”[12]
又别为其国师三答失礼、番僧撤灰帖木儿等奏求僧帽、僧衣,佛像、帐房、金印、银瓶、供器等项,俱不允。[13]
结果仍然未得应允。
为什么父子之请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结果呢?究其原因,应与此时也先势力扩张过快,引起明政府的警觉与担心有关,以此之故,明政府也加强了对蒙古人所信奉的藏传佛教的戒备,故而对藏传佛教由支持专为排斥。
景泰四年(1453),也先袭杀傀儡可汗脱脱不花自立,称“大元田盛(天圣)可汗”。但命运乖舛,次年便被阿剌知院击杀。也先之死,导致了卫拉特政权的崩溃和随之而来的东西蒙古短暂统一局面的结束,代之而起的是北元王室的重新崛起。成化六年(1470),巴图蒙克被立为大汗,称达延汗。绳其祖武,经南征北战,不久又重新统一了漠北,卫拉特不得不退回西北一隅,即使如此,还不时受到东蒙古贵族的军事进攻。为了应对这种被动局面,陷于分裂的卫拉特四部:绰罗斯(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和硕特于15世纪后期,经过重新磨合,结成卫拉特联盟以对抗来自东蒙古的威胁。[14]其中以准噶尔为首,但互不统属。
卫拉特联盟时期,喇嘛仍然受到统治者的优遇。在《一六四○年蒙古卫拉特法典》之前形成的一部法典——学界习称《卫拉特旧法典》——中有这样的内容:同僧侣的通奸完全不受处罚,而普通人的通奸,奸夫应交出四岁马一匹给喇嘛传令吏。这里的僧侣、喇嘛,显然指代的都是黄教传进以前的各派喇嘛。[15]这也足以说明,也先死后,即15世纪后期到16世纪前半期,藏传佛教在卫拉特中的传播还是相当广泛的。
其后不久,西藏黄教即渐次传入卫拉特各部,新疆佛教的面貌也随之大为改观,迈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吾人固知,卫拉特是游牧民族,而佛教戒杀生、戒争斗的教义肯定会与其骑马射猎、尚勇好武的习俗存在牴牾之处。那么,卫拉特人又何以不遗余力地尊崇佛教呢?我认为应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因素:一、蒙元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利用藏传佛教作为精神统治的武器,故对藏传佛教极力推崇,甚至将其定为国教。卫拉特上层与元朝皇室,世联婚姻,有的成为皇室的驸马,有的受到蒙古皇室的加官封爵,受其影响皈依佛门自属情理中事;二、卫拉特与沙州、罕东、赤斤三卫蒙古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也先曾“遣人伪授沙州、罕东、赤斤蒙古三卫都督喃哥等为平章等官,又擅置甘肃行省名号,意在邀结夷心”。[16]这三卫蒙古人都是藏传佛教信徒,其统治者往往以喇嘛为使臣与卫拉特往来,“交往深密”,[17]也促进了卫拉特封建主对佛教的接受。此外,与卫拉特关系密切的哈密及泰宁、朵颜、福余兀良哈三卫也都是藏传佛教的兴盛之地,而且都曾受到卫拉特首领也先的控制,故其佛教对卫拉特产生影响亦当情理中事;三、黄教倡导生死轮回、善恶相报之说,鼓吹今生尊佛积善,来世可以修成正果,并宣称蒙古贵族——诺颜就是前生行善而转生成正主的,与“神”的地位相等。这些说教自然符合蒙古贵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处于被压迫、被剥削地位的劳苦大众之所以受贫受欺,同样也是前世行为之果,因作恶而在今生得到了恶报。此说掩盖了卫拉特社会阶级差别、贫富差别的本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劳动人民忍受、顺从,放弃改革现实生活的斗争,有利于稳固卫拉特封建主的统治,比蒙古人原来尊奉的萨满教更符合于统治者的需要,故而得到卫拉特封建主的倡导。
二、黄教始传与顾实汗入藏护教
黄教是15世纪初在西藏兴起的一个喇嘛教派系。当时,藏传佛教各派戒律废弛,僧人追逐世俗权利与财富,引起信誉危机,有鉴于此,宗喀巴倡导宗教改革,主张依据噶当派的教义,要求僧侣严守戒律、终身不娶、脱离农事,严格寺院组织与管理制度,使世俗贵族不能操纵寺院事务;主张显密并重,强调显密兼修及先显后密的修行次第,故被称为格鲁(善规)派。又因该派僧人戴黄色僧帽,俗称“黄教”。
16世纪,东蒙古土默特部的俺答汗将卫拉特势力逐出杭爱山之南,又进兵青海,驱逐了卫拉特在那里的势力,逼迫卫拉特将其活动中心局促于天山南北一带。万历元年(1573),黄教首领锁南嘉措应邀抵达俺答汗在青海的驻地。俺答汗皈依黄教,成了护法王,并授予锁南嘉措为“圣识一切瓦齐尔达赖喇嘛”之号。达赖之名,由此而始。这一事件标志着蒙古开始接受黄教,在蒙藏佛教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接着,东蒙古其余各部也相继改宗。在达赖三世锁南嘉措的授意下,俺答汗的孙子云丹嘉措成为达赖四世。一位蒙古人坐床拉萨,成为黄教的一代教主,这对蒙古佛教信徒而言,不啻为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而对黄教来说,此举也必然为争取更多的信徒开辟了广阔的道路。于是乎,黄教更如洪水一样,迅速漫及东西蒙古的所有部落。但由于卫拉特“同西藏没有直接联系,以及跟东蒙古执政者不和”,黄教在卫拉特中的流行要比东蒙古晚了不少。[18]
黄教与卫拉特的最初接触,庶几乎可追溯到17世纪初叶,系由东蒙古传入。佚名氏著托忒文《和鄂尔勒克历史》对此作了如下叙述:
上述引文中所说的佛教无疑是指黄教,察罕诺们汗即哲布尊丹巴,系喀尔喀黄教教主的封号,乌巴什珲台吉即硕垒乌巴什珲台吉。硕垒乌巴什珲台吉时,黄教在喀尔喀部已有流布,但当时哲布尊丹巴一世尚未出世,因此引文所说的哲布尊丹巴不可能是哲布尊丹巴一世,而只能是哲布尊丹巴一世的前身,即库伦掌教大喇嘛扎阿囊昆噶宁波。扎阿囊昆噶宁波原是西藏大喇嘛,达赖四世在位时,曾于神宗万历三十二年(1604)计划在土拉河畔的库伦设置一名坐床掌教大喇嘛,以弘扬佛法,但未派人前去。后来,拉萨黄教各大喇嘛公推扎阿囊昆噶宁波前去就任此职。他于万历四十二年(1614)抵达库伦。临行,达赖四世赐以“大慈迈达里呼图克图”之号。大喇嘛由西藏而住持蒙古,应以此为镐矢。扎阿囊昆噶宁波被选为蒙古掌教大喇嘛,宣传教旨,灵异昭著,受到了喀尔喀人的极度尊信,被尊以大慈诺们罕之号,并上“博硕克图济农”号,为转金轮彻辰济农汗。祟祯六年(1633)圆寂于蒙古之库伦。扎阿囊昆噶宁波圆寂后,“转生”为哲布尊丹巴一世,驻锡库伦,仍为掌教之大喇嘛。
拜巴噶斯“听取了察罕诺们汗讲授的有关情器世间必将毁灭的道理,决心脱离无常之根”,遂发愿出家为僧。由于那时拜巴噶斯是四卫拉特的领袖,故其出家念头受到所有卫拉特王公贵族的反对。众人问察罕诺们汗:“是一个人当喇嘛福大,还是众人当喇嘛福大?”呼图克图回答:“众人当喇嘛福大”。于是四卫拉特王公决定每人派一个儿子代替拜巴噶斯当喇嘛。这些王公有:乌巴什汗、杜尔格齐诺颜、楚库尔、哈喇呼喇、巴图尔珲台吉、墨尔根岱青、土尔扈特的和鄂尔勒克、罗卜藏、墨尔根托木尼、杜尔伯特的达赖台吉、辉特的苏勒坦台什等,每人出一个儿子,总共有32个王公的儿子当了喇嘛。同时还从庶民中选了200个男孩子作为上述王公孩子的侍从,也当了喇嘛。这些人被送到安多学习,不久又被送到拉萨求学。[23]拜巴噶斯当时还没有儿子,便从和硕特巴巴汗诺颜的儿子中认了一个义子,献出当了喇嘛,这便是后来声名卓著的咱雅班第达(详后)。
卫拉特诸部之皈依黄教,使黄教势力更为壮大,引起了藏传佛教其他教派的担忧与警惕,遂与世俗权力联合起来试图予以遏止,其中最突出的例证就是后藏藏巴汗及其联盟对黄教的反对与抑制。也就在这一时期,卫拉特部的势力又逐步渗透到青海地区,与黄教有了更密切的接触。推进这一进程的最大力量来自和硕特部的顾实汗。
崇祯九年(1636)初,卫拉特大军由顾实汗、巴图尔珲台吉、墨尔根托木尼、吉鲁图尔台吉四人率领,从乌鲁木齐一带出发,南下远征青海,翌年击灭了却图汗。却图的覆灭,对西藏黄教诸法王来说,暂时避免了一场灾难,对卫拉特人来说,使其对青海的占领成为事实,同时也使其与黄教寺院集团的直接接触进一步加强,正如意大利著名藏学家杜齐所言:
顾实汗强大的游牧部落紧靠[西藏]边境,顾实汗的虔诚与专一信仰使他本人多少享有不无夸张的威望。不但黄教的上层与顾实汗之间的信使往来趋于频繁,而且黄教的僧侣经常被召集起来为这位蒙古大汗的军队举行宗教仪式,祈求神佑。[31]
然而,却图汗的灭亡,无论对卫拉特还是对黄教来说,都不是最后的胜利,因为势力更大的藏巴汗还毫发未损,不仅未因却图汗的灭亡而改变对黄教的政策,而且对黄教的仇视进一步变本加厉。[32]崇祯十一年(1638),顾实汗以香客的身份从青海来到拉萨,在大昭寺拜会了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决定了三件大事:一是共同派兵到盛京与清皇太极取得联系;二是清除青、康地区敌对势力;三是共同摧毁藏巴汗地方政权。在顾实汗返回卫拉特部前,达赖与班禅又赠他以“丹增却吉杰波”(bstan-’dzin chos kyi rgyal po)的称号, 意为“护教法王”。崇祯十四年(1641),击杀藏巴汗,其声望“威镇后藏、阿里、康区、安多、五色四夷、汉蒙卫拉特。顾实汗让他的儿子和外甥扶持了佛教,立下了丰功伟绩”。[33]
击灭藏巴汗后,迎达赖五世坐床拉萨,治前藏;上罗桑却吉坚赞“班禅额尔德尼博格达”的尊号,坐床于扎什伦布寺,建立了班禅活佛系统,治后藏。从此卫拉特之护法王地位得以确立,护法王由和硕特部担任。
顾实汗的巨大成功,无疑会加速卫拉特社会黄教化的进程,促进卫拉特封建贵族与黄教首领的政治联姻。